不屈的四川 — 大地震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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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16 文：北美生活报特约记者 李冶陶
谨以此文告慰死难者的在天之灵，并永远祝福不屈不挠的家乡人民。
灾难降临：剧烈的震动后，冲出房屋的人们才知道，从这一天起，四川进入了悲痛的日子。
5月12日，对成都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晴朗日子。直到中午，人们还在这初夏的好日子里各自打理着自己的事情。
但一切都从下午2点28分开始改变了。
当时记者正在省电视台6楼办公室的电脑前工作，突然电脑屏幕开始摇晃起来，随之而来是整个房间的剧烈晃动，天花板上的灯也像荡秋千似的摆动起来，满耳听见的都是房屋“咔咔”的震动声，还有各种办公用具、书报资料翻到在地的声音。记者当时第一感觉就是：地震了。出于自我保护，记者按照以往学到的防震知识，立即钻到办公桌下，希望这震动快点结束。但半分钟过去了，震动仍然不停，似乎还越发猛烈，好几次记者都感到大楼快被摇散架了。看来躲在大楼里不是办法，于是记者再次爬出桌底，尽力控制住摇晃不已的脚步，冲出办公室，沿着楼梯往下跑。此时，10多层高的办公大楼里的人们，都舍弃了电梯，从楼梯飞跑了下来。
当记者跑出办公大楼时才发现，此时大街上已经全部是惊魂未定的人们，一排武警已经在电视台门口拉上了警戒线，一个武警战士冲记者喊道“赶快离开，上面太危险”，原来办公大楼顶上一个10米高的信号发射塔和一个庞大的卫星接收天线正在摇晃，情况非常紧迫。记者看到，就在街对面的一座4层楼房顶上，一个很大的蓄水罐翻倒下来，大量的水冲着街面倾泻而下。
此时，成都市的南面天空开始出现翻滚的乌云，并向晴朗的北面压过来，天空中呈现着怪异的景象。
大街上全部是人，但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人都在打手机，但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通讯中断了。
很快，120救护车尖利的呼叫声开始不绝于耳地传来。有人开始传出城里有地方房屋倒了，有人伤亡的消息。
半小时后，记者在市中心的人民公园、天府广场、春熙路、红星路等开阔地方看到了大量的人群聚集在那里，医院里的病人已经全部被抬到了大街上或者开阔的地带，学校的学生已经聚集在操场上，一些老人抬出凳子坐在街边，人们紧张地议论着地震，传递着并不确切的信息，但整个状态并不混乱。
然而，幸运的成都人此时还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仅仅92公里的汶川，刚刚降临了一场特大灾难。
情况逐渐清楚，是在震感发生大约40分钟后。随着收音机电波不断传递的信息，人们开始知道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此时，已经有救护车呼啸着驶向成都那著名的卫星城：都江堰市。
随后的两三个小时里，几件事情将四川、将汶川，将那里发生的特大灾难推到了全国、全世界的面前：四川省地震局第一次新闻发布会称，四川省汶川县在12日下午2点28分发生里氏8.0级地震，波及广泛，损失重大；一架北京专机飞抵成都指挥抗震救灾，而机上的一线指挥是共和国总理温家宝；当晚的央视新闻联播头条是四川遭受特大地震灾害的报道。
“5.12”成了四川巨大的悲痛。
尽管后来经过专家会商，将此次地震的震级最终确定为里氏7.8级，并在省地震局第二次新闻发布会上予以通报，但损失的惨重依然让人触目惊心。
在都江堰，主干道幸福路两侧房屋大面积垮塌，中医医院住院大楼、聚源中学教学大楼顷刻之间就掩埋了近千条生命；在北川，6名副县长中，3人遇难，3人失踪。县医院的160名医护人员，仅存4人。县级机关幼儿园的孩子至今还压在河边那座垮塌的房屋里。全部被毁的北川中学，1000多师生被埋在废墟下，生死不明；在汶川，映秀镇、漩口镇和卧龙等八个乡镇，有的几乎全部被夷为平地；在绵竹，汉旺东汽中学300多名学生被夺去生命。就连中心城市成都，截至14日16时，死亡人数也达1352人、伤8283人，建筑物受损102万间，倒塌4.1万间。
在记者发此稿时，正在进行中的四川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通报，截至15日16时，全省地震已经造成死亡人员19500余人，受伤102100余人，被埋12300余人，目前已经从废墟中救出13400余人。而国务院抗震救灾指挥部也在当日确认，汶川地震已造成19509人死亡，遇难人数估计在5万人以上。
灾难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我们深入到灾区都江堰市向娥乡采访的一线记者小杨，回来后告诉我说，那里简直就像一场大战后的战场，走一路看一路的尸体。在向娥乡中学，垮塌的教学楼将300多名学生和老师全部掩埋，最后遗体一具具抬出来的时候，许多都无人认领，人们只能靠划横线来计个数，因为孩子们的父母亲人大多也在地震中死去了。他是流着泪拍完镜头的，而出镜的女记者更是早已泪流满面。小杨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后来，在晚间这条新闻播出时，看着一幕幕揪心的画面，部门里许多人都泣不成声。
另一则记者的报道是关于北川的。200名天津来的特警救援人员的脚步声刚停留在废墟前，10多个孩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叔叔，救我……”紧接着，哭声传出一片。北川县中学、幼儿园，曲山小学的废墟中，总会传出这样的叫声和哭声，一直揪扯着人们的心。然而，由于道路阻塞大型机械无法上去，手上只有铁锹和钢钎施救工具的特警们对压在废墟中求救的孩子束手无策，他们不敢乱撬楼板，担心整幢楼垮塌下来；也不敢采取粗鲁方式实施救援。特警们无能为力，他们只能在不断下大的冷雨中看着一个个小生命慢慢消失，最后在走出操场的时候放声大哭。
这种情况这几天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正如第一个报道聚源中学惨剧的小刘对我说，灾区的景象就像人间地狱，我们心都碎了。
事实上，这几天我们也深刻地感受到地震破坏力的无可抗拒。12日晚上，对于几乎所有的成都人来说肯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一次次余震的袭来，让人们在不停的晃动冲击波中提心吊胆，到13日，余震次数多达3000多次，6级以上的余震就有2次，而5级以上的竟多达十几次。而且，直至现在余震都还不时袭来。就在记者写此稿时，此时此刻又感受到了多次余震。尽管我的电脑只是轻微晃动，但对于汶川震中区为了生存仍然在苦苦抗争的灾民来说，又是一次次的折磨和痛苦。
四川，上帝为你流泪。
见证不屈：信息在第一时间传递，救援在第一时间展开。
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大灾难来临之际，有一种力量让人们很快从起初的惊慌失措中警醒过来，找到了行动的方向，有一种力量在第一时间将汶川大灾难的信息迅速准确地传遍世界，有一种力量至今仍然在有力地引导人们抗灾自救，不屈不挠。这，就是媒体。
有人评价这次地震灾难中冲锋在前的人们时说，除了救援部队以外，就是媒体。
事实上，媒体行动得更早。12日下午2点28分地震袭来后仅40分钟左右，成都交通台率先开始直播，此时广播电台的优势显现出来，不敢回到建筑物里的人们，终于从收音机里知道了汶川的大地震。记者当时也是只能从手机的调频波段里了解局势的发展。尽管当时信息很不全面，甚至有的还自相矛盾，但这已经足以让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人们知道了自己正面临着什么。1个小时后，四川电视台电视直播开始，卫星直播车直接连线中央电视台。晚上7点，央视新闻联播播出，四川大地震权威信息传遍全球。深夜12点左右，成都晚报、成都商报号外推出，数万份号外免费分发到当晚不敢回家的人们手里。在随后的几天里，国家和省市各种媒体开始全面报道四川灾情和抗震救灾进展。央视30几个记者飞抵受灾现场，四川电视台更是将8个频道分成两个播出集群，卫星地面全天候24小时直播，数百名记者分成100支小组深入灾区和抗灾第一线，发回了大量图文一线报道。而网络更是以其独特魅力，快速地传递着海量信息。
日益成熟的中国媒体人用自己的力量，抗击着天灾带来的痛苦，引领着人们众志成城，见证着四川人民的不屈和不朽。
媒体信息的传播，迅速点燃了抗震救灾之火。一场生死大营救在第一时间在华夏大地上展开。
还在地震刚刚发生的时候，记者亲眼看见数台120急救车向都江堰方向疾驰而去。当天晚上8点，温家宝总理就在都江堰的简易指挥棚里开始了一线指挥。在此后的两天里，这位66岁的老人始终走到最危险的受灾第一线，他到都江堰，到绵竹，到北川，乘直升机到汶川，甚至在翻山越岭看望灾民中摔伤了胳膊，让人肃然起敬。
短短70个小时，全国各地的救援队伍源源开到。冲在最前面的是中国军队年轻的战士，目前全国各地总计10万大军已开赴四川灾区。与地面部队同时开进的是空中救援力量，截至14日晚8时，成都军区共出动直升机90架次，15日凌晨，陆航、空军又火速增派71架运输直升机援驰灾区，同时，民航也急派30架运输直升机赶往灾区。这么大的空中救援规模，在中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由于地震引发的山体塌方，许多重灾区道路完全阻断，目前汶川、茂县都是靠伞兵空降进行救援。汶川四面的道路都被堵死，记者写此稿时，15日晚上9点30分，由马尔康经理县到汶川县城的西线317国道终于打通。这是进入汶川可通车的首条公路。西线恢复通车后，运送救灾物资和设备的车辆，可从成都经雅安、马尔康直接进入汶川县城。但进入汶川的东、南、北线公路，仍在全力抢通中。
与此同时，医疗队伍、物资供应、工程技术队伍也在同时进入受灾地区。
救援队伍的快速开进，为灾民赢得了宝贵的生存机会。
我们的记者给我讲了一个非常感人的救人行动。当时这个记者在绵竹汉旺东汽中学采访救援，在一堆废墟里压着300多个学生，一个女孩被幸运地发现了，但遗憾的是一个巨大的横梁压着了她的腿，根本动不了。为了保住女孩的生命，救援队只有无奈地选择截肢。就在此时，一支技术救援队正好赶到，在一名结构工程师的现场指挥下，大型吊车很快将巨石横梁吊走，当这名被困30几个小时的女孩最终被完好无损地解救出来的时候，她的母亲泪流满面，一下子跪在了这名工程师面前。
这样的故事还很多很多。让我们感受到了那一只只伸向四川灾区的手的温暖，也让我们见证了来自四面八方那呵护着这里脆弱生命的力量。
大爱无边：风雨中长长的献血队伍和车窗上飞扬的红飘带，抚慰着痛苦的心灵。
大灾袭来，一种人类心灵深处最可宝贵的情感，在因痛苦而压抑的城市里绽放开来。这几天的蓉城成都正被浓浓的人间真爱浸泡着。
13日，天下起了雨，但红星路、林荫街上的无偿献血车前，人们排起了长队。风雨中几百米的献血队伍，成为了这座城市此时的一道美丽风景。很快，血库发来通知：血库已满，感谢全市人民的爱心行动。当记者来到红星路采血车前准备献血时，工作人员让记者填下了一张登记单，说现在暂时不需要了，如果灾区再出现血液短缺，就等电话通知。当记者离开时，还看到一些市民向采血车走去。
这几天，成都街头突然出现了一些反光镜上系着一条红色飘带的出租车、私家车，每当车子开过，车窗上飞扬的红飘带就像照耀着痛苦心灵的火焰。这些车子不知疲倦地奔跑在成都和都江堰之间，有的还跑得更远，它们将疏散撤离的受灾群众，甚至伤员运送到指定的地点、医院，而这一切，全部是自觉自愿的行动。这是四川慈善总会组织的“爱心红飘带”大行动。他们的倡议书这样写道：“如果你有意愿亲自参与救助灾民，如果你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人，那么，请你在你汽车后视镜上系起红飘带，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可能都会有需要帮助的人，寻求你的帮助，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无偿帮助。”记者曾问一个的哥这样做会不会影响生意，的哥用朴素而俏皮的成都话回答说：“现在是啥子时候哦，说那些，钱都挣得完的嗦。”
在多子巷的省青年联合会、金河路的市青年联合会，这两天都热闹非凡，一群群的自愿者来报名希望到灾区出份力。记者看到一些人由于条件不合适而不能参加自愿者救援队时，都万分遗憾，久久不愿离开。在市青年联合会，记者看见一个小伙子因不能参队而急得不停地掉眼泪。
事实上，这种浓浓的人间大爱，正从全国，甚至全球汇聚到四川灾区。全国各地组织、捐献的物资、设备、医药等正源源不断地运向灾区。截至15日晚上，捐赠的总善款已达13.44亿元。
15日下午，汽车里电台传来了一条信息，运到成都各大医院的伤员现在最缺的是饮用水和食物，希望人们伸出援手。很快各大医院就出现了许多送水送食物的市民。记者在市第二人民医院看到，许多伤员接过人们送来的食品时，泣不成声。对于失去亲人，身负重伤的他们来说，这一次流泪，应该不都是悲痛。
四川汶川大地震过去已经四天了，所有的抢救都还在进行，所有的工作都在展开。为了那些灾难中仍然风雨飘摇的生命，所有的人们都仍在竭尽全力。
这是不屈的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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