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社记者陈湘编译报导/地震袭击后，至今仍有成千上万的人失踪或被困瓦砾。但一个最可怕的场景是在当地的停尸场，它在悲伤地提醒人们，这些死亡的儿童，都是在实行一胎化政策的中国出生的，而中国的大多数家庭都只能生一个孩子。

《国际先驱论坛报》近日刊登记者Jim Yardley在四川灾区都江堰市的一个停尸和火葬场的采访报导“在中国一个停尸场上的父母悲愤（Grief and anger for parents at a Chinese morgue）”，披露了在大地震中失去了子女的一些父母的悲痛、对当地官员灾后行动的不满。
　

　　     图为在大地震中遇难的聚源镇中学学生家长5月13日守在孩子的身体旁。（路透社）

　　报导说，到处都是尸体。有些是装在白色的有拉链的塑料袋里，放在地上，另外一些则已经用死者最喜欢的毛毯裹着或是换上了新衣服。尸体太多了，多到必须分成一组一组地一起去烧。而这些死者还都是孩童。

　　“我们的悲痛无与伦比，”39岁的李平（Li Ping）说。他的眼睛已经哭红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和他的妻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一件粉红色睡衣套到他们8岁女儿，李柯（Li Ke）的赤裸的尸体上。“我们是晚婚晚育，她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都江堰新建小学地震后现场。这所小学位于市区的建设路上，由两座平房和一栋四层教学楼组成。两座平房基本完好，教学楼只残留下约四分之一楼体，6个年级共 35个班，400多名师生压在废墟下面。从12日晚6时至14日中午，搜救出260余名学生，其中29名小学生生还。（资料图片）

　　这些儿童象征着地震不分青红皂白的残酷性。但在他们的父母的眼中，所谓残酷，也包括了人为的因素。

　　《国际先驱论坛报》的报导说，在都江堰附近的几所学校都倒塌了，而当时学生正在教室里上课。

　　5月13日，温家宝总理心情激动地视察了其中的两所学校，其中的一所叫新建小学。家长们说，当时地方官员告诉温家宝，学生总的死亡人数是20名。

　　“我是温家宝爷爷，”温家宝在看望两个从瓦砾中救出的孩子时说。据新华社报导，温家宝对孩子们说：“挺住，孩子们！你们一定会得救的。”

　　5月13日，温家宝总理在四川都江堰市新建小学察看灾情时，看见救援人员正在教学楼废墟里抢救一名被困的小学生。温家宝蹲坐在废墟上对着孩子说，我是温家宝爷爷，孩子们一定要挺住，一定会得救！（路透社）

　　但愤怒的家长在14日和5日上午对采访他们的记者控诉说，地方官员说了谎，向总理隐瞒新建小学真正的学生死亡数字。因为他们估计，学生死亡的数字超过了400名。几个家长指责说，地方官员在地震发生后，最初的反应和救援迟缓。家长们还质疑学校的房子的结构不安全。

　　家长们还感到愤怒的是，在地震发生后的两天里，地方官员不准他们自己来搜救孩子，直到家长们自发组成了一个专门的委员会，向官员们提出申诉后，才批准家长们进来认领孩子的尸体。

　　“温家宝总理来到之前，整个学校都放满了孩子的尸体”一位母亲说，在凌晨的黑暗中，她和丈夫坐在停尸间门外，旁边是一具盖着的尸体，那是他们8岁的女儿。她说：“地震后，我和她爸爸都站在学校外面。我们恳求政府，‘孩子在里面，我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的丈夫，是一名瘦瘦的男子，在两根蜡烛的黄色灯光中，看着记者说：“我们说的都是真话。你要把真相讲出去。”

　　《国际先驱论坛报》的报导说，这个停尸和火葬场位于离都江堰市一小时的车程外的地方，通过一条孤零零的农村道路进去。而15日凌晨1点50分的时候，这里已经停满了车子。

　　父母和其他家庭成员都聚集在他们的子女的尸体旁。一些人在烧纸钱，以使他们的孩子来世富贵。在一间屋子里，25具孩子的尸体散布在地板上。还有些孩子的尸体已经被家长带走了，一个空了的白色尸体袋放在地上，旁边放着的，是一只运动鞋和一条沾满泥土的男孩子的长裤。

　　一些家长将玻璃瓶装上花或是插上一些香，临时用来进行祭拜。

　　“那里还有更多的（尸体），”一名穿蓝色恤衫的男子指着后门说。他走到外面，那是临时停满盖着的尸体的地方。

　　2008年5月13日，四川都江堰，重灾区新建小学里救出来的第一个活着的孩子（资料图片）

　　这些尸体用床单盖着，被排成两列，摆在水泥地上。还有一些被安置在相邻的房间里。家长们席地而坐，在默默地抽泣。

　　“他们都是学生，”该名穿蓝衬衫的男子说。

　　“你看，”他指着一具尸体旁叠放起来的红白色相间的外衣说：“这是他们的校服。”还指着一个米老鼠画像的背包说，“这儿还有一个书包。”

　　两排的尸体通向一个开着的大门，大门里是大型的尸体焚化炉。在中国，死亡后几乎都是进行火化，通常都在死亡后不久。通常，也有充分的时间来举办葬礼和其他追悼仪式，但家长表示，负责太平间的地方官员很担心，这么多的尸体，怕来不及火化，会开始腐烂。因此，他们希望有些家长同意让他们的死亡的孩子与死者的朋友一起火化，以节省时间。

　　家长们说，直到星期三（14日）才开始让他们去认尸，这时候，尸体已经在锁着门的新建小学里放了两天了，然后星期三才运到了停尸间去。

　　《国际先驱论坛报》的报导还说，地震发生的时间是周一（12日）的下午2时28分，当时许多家长立即赶到了学校。新建小学共有大约600名学生，年龄从大约7岁至12岁。当他们的父母抵达学校时，看到的是大部分的建筑都倒塌了，孩子们都埋在了里面。父母们开始疯狂地用他们的双手来趴土和试图推开大块的混凝土。

　　“我们请学校方面来帮助我们，”一位39岁、叫陈莉（Chen Li）的母亲说。陈莉是14日下午来到太平间，来认自己的、上六年级的儿子。她说，当时“我们大声喊：解放军在哪里？把他们派来帮帮我们吧！”

　　家长们说，附近的居民和附近高校的大学生是大约下午四时赶到的，他们想帮助把小学生挖出来。后来，当地官员和学校领导也来了。但是他们在看了现场后，都相继离开了。过了两个多小时后，才有大批的消防部队到达，并劝告家长们都离开，因为这个地区还是在危险中。父母们都被劝离到校门口外面，他们也看不到这些救援人员怎么挖掘。

　　陈莉说，她儿子张远新（Zhang Yuanxin）的尸体，地震当天就被挖出来了，然后就和其他被挖出来的尸体一起，一直放在学校操场的露天被雨淋。她说，周三早上，两辆大卡车开来，把尸体运走了。不久，温家宝就来到了，就是因为他要来视察才这么做的。
　　

　　“我想，大约有50具尸体被两辆卡车运走，”陈莉说，“我问那些人，“你们在运尸体走？”但是当地官员骗她说，他们只是将帐篷运走。

　　父母们说，当时他们对当局的做法都很气愤。于是在学校周二，他们自发地组成的一个团体，对当地官员提意见。但家长说，官员relented周三移动儿童的身体前往停尸间，并提供穿梭巴士的人外等候学校。

　　星期三（14日）下午，家长们在停尸间排队走过尸体，揭开尸体上的布来认尸。

　　记者见到37岁的蔡长荣（Cai Changrong）时，他正捧着9岁的女儿的骨灰盒，他的妻子，胡修（Hu Xiu），在旁边痛哭不止。

　　“她的尸体上，我们没有看到有任何擦痕或伤痕，”母亲胡修说，“但是她手上所有的指甲都没有了，她是想趴出一条生路出来呀。我相信我女儿是给闷死的。”

　　《国际先驱论坛报》的报导说，有几位家长还提出，要对位于都江堰市的这所校舍的施工质量进行调查。他们说，在这个城市，6所学校的房子都倒塌了，但是政府的楼房却仍然挺立。一名男子说，新建小学的教学楼两年前就安全检查不合格，但是，官员们还是在上面又加建了两层。不过记者并没有核实这个指控。

　　前面记者提到的那位姓李的父亲，正在为他死去的女儿换衣服。他也表示，他认为学校的建筑是不善。他是地震后几分钟就赶到学校的，然后用了四个小时来搜寻他的女儿。这位父亲的前臂有瘀伤，指甲都裂开了，手指上都是血，他说都是挖松软的混凝土砾时挖的。

　　他自豪地将他的手机上的女儿照片给记者看。他女儿李柯的照片面带微笑，他说是上周刚照的。但是到这个礼拜四（15日），父母就在准备给她火葬了。他们费劲地将粉红色睡衣逃到女童身上，然后还给她穿上灰色绒衣和裤子。她的母亲在她的起了结的黑头发下放置了一块白色丝绸的丧布。

　　李先生说，他1997年就下岗了，靠一点微薄的社会福利金维持家计。他说，新建小学里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的女儿是很好的学生，”他边说边整理着孩子的裤子。“她平时安安静静的，喜欢画画。我们给她的穿的这些衣服，都是她平时喜欢穿的。”

　　他说他感到气愤和悲痛。他说，周三她在太平间发现他的女儿时，女儿的尸体还有余温。他真不敢想象女儿在瓦砾下挣扎了多久。说完这话，他扭头，弯下身子，嘴巴凑近女儿的耳朵边轻声说：

　　“我的小女儿，”他轻声轻气地说，“你平时总是自己穿衣服，现在，必须要我来给你穿了。”

　　2008年5月14日，都江堰新建小学，成都市公安局特警支队的营救人员正在搜寻遇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