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傅桦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一年来,他始终难以摆脱那种惊恐和屈辱的体验。
2007年6月15日上午10点,傅桦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是吉林警方。“他们没有通过报社,直接在办公室楼下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没有上班啊?我说我在家里写个稿子。他们说上次有些材料我们想请你签个字,请你一定过来一下,如果你来不了的话我们去接你?”
此前,吉林警方已到报社和傅桦接触过一次,所以刚到报社楼下,傅就看到有认识的便衣警察跟他打招呼。“他说你别上去了,直接跟我们走吧!我说那还是上去坐坐吧,我跟报社领导汇报一下。他说你跟我们走吧,我说到哪里?他说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一听就有点犯嘀咕了,这时候就从旁边一辆深色面包车上下来一个人,直接过来说废什么话,赶紧跟我们走,一把抓住我塞进车里。”傅桦回忆。
“我开始以为是绑架!”惊慌的傅桦大叫了一声“抢劫!”恰是这声呼救,让报社保安看到并记住了面包车的牌照。而这时傅桦已被“教育”后蹲在汽车里,400度的近视眼镜已经不见,他用眼角余光观察车窗外景色,似乎是往郊区开。
“这个时候有个特别感动的细节,从我被抓上去后大概过了5分钟,就听我的手机在响。手机已被他们收走,但那个时候我知道这是报社在发信号,一定是报社在呼唤你,当时我心里边已经觉得没问题了,报社没有放弃。”
“这个时候听到他们司机接到一个电话,两个警察说北京市局打来的,原来我这一嗓子把110给惊动了。110打电话查询,发现是公安办案就放过去了。我心里当时也就踏实了,第一不是绑架,第二报社既然已经报警,肯定知道我出事了。”
带走傅桦的四名警察,是吉林省公安厅直属公安局的张海涛、李贵胜,吉林民航公安局的白启、陶立民。吉林民航机场属于首都机场集团旗下公司,警察的面包车于是直接开到了首都机场,办案人员在机场公安局借了一间办公室,对傅桦进行了一场临时审讯。
审讯结束后,警察给未带身份证的傅桦办了张临时身份证,随后他被办案人员带上飞机,连夜飞往长春。傅桦相信,当时自己脸上的伤痕在这张临时身份证照片上能找到。
到达吉林省公安厅办公大楼时已是当天晚上。这是傅桦第二次到长春,上一次是在2005年,那时他是某财经日报的记者。
第一次长春之行
准确地说,傅桦的危机在2005年就已埋下。
这年3月,刚刚跳槽到某财经日报社的傅桦,获得了新东家负责产经部采编的承诺。但这个口头承诺在成为正式任命前,尚需有分量的业绩来支撑,傅桦承认他那时颇为焦灼,总希望尽快拿出能证明自己实力的稿子。
5月,机会终于来了。
傅的一位校友张广涛给他打来电话爆料。张时任吉林民航机场集团副总经理,负责吉林长白山机场建设。但张广涛爆料的是吉林另外一家机场——长春龙家堡机场(现长春龙嘉国际机场,下同)。该机场的建设负责人是张的顶头上司、吉林民航机场集团董事长张军。在电话里,张广涛坦言他们掌握了知情人的举报,建设中的龙家堡机场存在瑕疵,“问题不少,职工意见很大”。
这是个让傅桦乐见其成的选题。关注航空产业动态是他所在的产经新闻部份内应有之义,何况忝为四川师大北京校友会秘书长,傅桦此前就和这位比他大3岁的副厅级校友打过交道,也表示过试图报道张所负责领域的想法。
张广涛随即委派下属李申前往北京和傅桦联系。李多年前从部队转业到吉林民航机场集团,曾做过张广涛的秘书,时任该集团下属的延边翔宇旅游公司经理,经常往来于长春和北京之间。李申把举报材料面交给傅桦,并坦承自己这位老领导和一把手之间有矛盾,常受到排挤。
拿到举报材料后,傅桦随即向报社北京记者站站长韦某和分管编委翁某汇报,报社领导决定派傅桦和北京站另外一位记者姚春前往。
傅桦并未告诉姚春这个选题背后的玄机。在报社财务预支了5000元出差款后,他再次约李申见面,希望对方提供准确的采访名单。傅桦至今记得那次和李申接触的所有细节。见面后发生的一切,至今令他痛悔不已。